“顧灼華，幫我把外套脫了。”葉蓁蓁已經累的手都擡不起來了。

在申城的婚禮結束之後，葉蓁蓁和顧灼華就找了個地方開始了她們的蜜月之旅，之前林源淇就問過她蜜月想去哪兒，當時她說要好好想想，其實早就做好了打算。

他想去支教，這不是一時興起，更不是無聊之舉，她想了很久，才做出的這個決定。

畢業之前她就想過畢業之後先去支教兩年再回到申市，找一份工作，或許會遇到自己喜歡的男人，或許這一輩子自己一個人就這麽過也挺好。

但是顧灼華出現了，顧灼華不可能丟下手頭上所有的事情，陪她找個地方教兩年書，就算是顧灼華願意，她也不想耽誤這個男人最好的時候。

畢業就遇到顧灼華的求婚，葉蓁蓁沒有想過，也是顧灼華前期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，完全沒有讓她發現什麽端倪。

她愛顧灼華毋庸置疑，兩個人膩在一起兩年多，雖然有過短暫的吵吵鬧鬧，整體來說是沒有問題的，而且兩個人的相處方式讓葉蓁蓁覺得很舒服，這種舒服的感覺，她是渴望延續下去的。

所以顧灼華求婚的時候她不是被感動沖昏了頭腦就答應了，更重要的是，雖然後來她有過這樣那樣的想法，她都沒法給自己一個堅決的拒絕這場婚姻的理由，唯一的解釋除了愛，她不作它想。

她記得當時林源淇說過，趁這個機會去實現自己沒有實現的夢想，去自己想去的地方，她當天晚上就跟顧灼華交流了她的想法，顧灼華答應的很幹脆，這讓她的一堆說辭都落了空。

顧灼華的支持讓她意識到，這個男人對她的縱容已經沒有底線了，別人的蜜月都是如何如何甜蜜，到了她這裏非要另辟蹊徑，大概很難有人能理解。

“累不累？”趴在顧灼華的腿上，享受者顧灼華的按摩，葉蓁蓁還不忘關心一下自家老公。

“要是換個稱呼，我估計我今天消耗的精力都能回來了。”

“老公！”葉蓁蓁當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，夫妻之間換個稱呼再正常不過了，她也很樂意用一個稱呼去取悅自家男人。

“都跟你說讓你別動，你就是不停，明天你就負責教好孩子們，其他的都交給我來。”

葉蓁蓁選的地方在西部一個小城市的鎮子裏，還不是在鎮子上，而是在鎮子再往裏面走，一個偏遠的小山村，這是葉蓁蓁從未見過的世界，哪怕在圖片和視頻裏也難以窺得其中一角。

這裏有連綿的山，正值夏天，滿世界的綠色，然而沒有一條正式通往外面的路，只有一些羊腸小道，顧灼華的車到鎮子裏就沒辦法繼續了。剩下的路程，她們乘過拖拉機、小麻木、甚至是牛車，最後終於到了目的地。

當地的小學是葉蓁蓁提前聯系好的，就在村子裏，孩子們上學還算方便，但是讀到初中的時候就必須要到鎮子上去了。

所謂方便也只是相對於到鎮子上來說要方便，這座山頭不過百來戶人家，幾乎看不見一個年輕人，甚至是中年人也沒有。只有老人和小孩兒守在這裏，有的家裏沒有老人，大孩子照顧小孩子，也是一家。

和顧灼華剛到的時候，顧灼華什麽都沒說，反而是她有些受不了當地的環境。

她可謂是從小錦衣玉食，現在讓她住在村裏最好的房子裏，也不過是兩間瓦房，這種落差一時間很難調整過來。

“顧灼華，我們就住在這兒？”葉蓁蓁指著面前低矮的柵欄裏的兩間紅瓦房，甚至在最外面都沒有糊上一層水泥，磚瓦的顏色都褪了不少。

“對，我們剛才不是問過了麽，這就是村裏最好的房子。”顧灼華看起來沒有任何不適，接受的比她坦然多了。

顧灼華明明看起來比她挑剔多了，現在顧灼華臉上毫無異色，但是她卻各種不適，葉蓁蓁都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公主病了。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蓁蓁，你要知道，這世上不時所有人都含著金湯匙出聲，富裕必然對應貧窮，只是你沒有見識過，現在知道了，貧窮從來都不是一個簡單的概念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葉蓁蓁有點兒怏怏的，她還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眼前的一切。

顧灼華知道她想的什麽，也知道她可能一時間不太能接受她所看到了，但是起碼她沒有退縮，這已經值得肯定了，不是嗎？

“蓁蓁，你要是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環境，我們就回去吧，怎麽樣？馬爾代夫、普羅旺斯……那麽多好玩兒的地方還等著我們呢！”

白了顧灼華一樣，裝作沒有聽出來他話裏的意思，先去敲開了眼前這戶人家的門。

“咚咚咚——”

“等一下。”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傳了出來，只聽聲音似乎都能感受到屋裏人的年邁，沙沙的聲音越來越近，應該是老人從屋裏走出來造成的動靜。

“吱呀——”不堪重負的木門發出刺耳的聲音。

“你是哪一個？”老人半仰著頭望著眼前年輕的一男一女，完全不知道眼前衣著光鮮的兩個人為什麽會敲開她家的門。

老人穿著粗布短袖，深灰色的褲子，滿臉皺紋，膚色黝黑，要不是矮小的身材和耳朵上的銀耳環，葉蓁蓁已經沒辦法辨別老人的性別了。

“您好，我是葉蓁蓁，這是我先生。”葉蓁蓁指了指身後的顧灼華，“您好，請問這是王壯家麽？”

“是的，你是哪一個？”

“您好，我是過來支教的志願者，這是我先生，我們來之前和李老師聯系過，是她讓我來找王壯家的。”

“李老師？”老人原本疑惑的神情突然變的熱切起來，“你們快進來。”老人轉身走在前面，葉蓁蓁跟在後面，顧灼華跟在也正好在呢後面，還順手關上了小院兒的門。

“坐。”老人指了指面前的小馬紮，讓顧灼華和葉蓁蓁他們坐。

“您也坐。”葉蓁蓁先扶著老人坐下，才坐在老人對面的小馬紮上，顧灼華坐在她旁邊，高大的身材坐在那兒顯得極為憋屈。

大長腿甚至沒辦法保持正常的彎曲狀態，只好隨意地伸在那兒，走了一上午的路，他真的很累，現在連好好坐著都沒辦法，葉蓁蓁看著眼角就忍不住有些濕潤了。

“傻丫頭，哭什麽？”顧灼華雖然一直沒有開口，眼睛卻沒有離開國葉蓁蓁，現在看葉蓁蓁眼眶上湧出的淚水，心裏也不好受。

伸手幫葉蓁蓁擦了擦眼淚，才又坐回小馬紮上。

又看向老人，發現老人正看著兩個人笑，老人的牙齒已經幾戶全部脫落了，露出了光禿禿的牙床，看得出來，老人還是很開心的。

“奶奶，李老師是住在您家嗎？”

“李老師住那屋。”點了點頭，指了指葉蓁蓁她們身後的屋子。

老人看上去已經是耄耋之年了，頭發已經花白了，牙齒脫落，但是耳朵還好，眼睛也還亮。

“我和我先生是過來支教的，大概會在這邊留一個月，這一個月可能要暫時打擾您了，當然您放心食宿費我們都會付的。”葉蓁蓁來之前和這兒唯一的老師，李老師聯系過，在知道她們要來的消息後，主動提出要幫他們安排食宿的地方。

葉蓁蓁本想著直接去學校找李老師，但是她和顧灼華的行李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，要是知道路這麽難走，說什麽她也不會帶這麽多東西。

“李老師和我說過，你姓葉是不是。”

“對的，對的，您叫我小葉就好，我先生姓顧，您可以叫他小顧。”說完葉蓁蓁自己都忍不住要笑了，顧灼華到哪兒人家不是要敬一句顧少，到這兒就成小顧了。

“葉老師啊……”第一次被人叫老師，葉蓁蓁的心態還處在當學生的階段，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。

老人開始將一些這兒的情況，這裏原本有五位老師，一二年級一起上課一個，剩下的一個年級一位老師。後來能出去的都出了，來支教的時間到了也都離開了，只有李老師在這兒紮了根，一個人堅守了下來，一留就是十幾年。

李老師原本住在學校裏專門給老師們蓋的宿舍，只是房子是在太久了，墻體開裂，實在住不了了，村裏既沒錢修也沒人修，就這麽擱置下來了。人家李老師是為了這兒的孩子們才留了下來，總不能讓人家連住的地方都沒有，村長今年都八十多了，還撐著開了會，可是這兒一家比一家困難，哪有幾戶有多餘的地方給李老師住，後來王奶奶一錘定音，李老師從此就住在她家了。

王奶奶老伴兒走的早，兒子媳婦一年回來一次，有時候兩三年才回來一次，以前都是一個人住，後來有了孫女兒，孫女兒還小就留在了她身邊，她帶著孫女兒一起住。

現在多了李老師，王奶奶平時多了個說話的人兒，還是很開心的，聽李老師說過段兒時間會有兩個老師過來，王奶奶主動提出住在她家。李老師當時什麽都沒說，只是在那個月發工資的時候，把這個月的工資全給了王奶奶，王奶奶說什麽也不肯收，李老師只想著找個什麽時候，還是要把錢給王奶奶。

中間這些不多贅述，最終結果是葉蓁蓁和顧灼華終於有了落腳的地方。

“奶奶我回來了！”遠遠地就聽到有小丫頭的聲音傳來，應該是放學了，葉蓁蓁看了眼腕表，果然快十二點了。

“王奶奶——”這個女聲葉蓁蓁聽起來倒是不陌生，正是和她通過電話的李老師。

葉蓁蓁去攙扶著要起身的王奶奶，顧灼華也站了起來，等著王老師和王笑，剛剛聽王奶奶講，這才知道王奶奶的兒子叫王壯，孫女兒叫王笑。

“你們是？”李老師看著院子裏容貌出眾，衣著昂貴的年輕男女，有些不大確定自己的猜測。

“您好，我是葉蓁蓁，這是我先生顧灼華。”

“你們好！”李老師有點兒羞澀地握起了葉蓁蓁遞過來的手。

“來，我給你們介紹一下。”羞澀過後，李老師很快想起了自己要幹什麽，“這是王奶奶，這是笑笑。”

“王奶奶我們已經認識了，但是笑笑還沒來得及認識。”葉蓁蓁蹲下了身子，“笑笑你好呀！”葉蓁蓁也和對待李老師一樣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，平視著面前的小丫頭。

王笑和她見過的很多小孩子不太一樣，這個孩子的眼神太過成熟，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你的時候，裏面自己的倒影是那麽清晰，有幾分怯生生的樣子，又強撐著站在奶奶面前，好奇地打量著葉蓁蓁和顧灼華這兩個外人。

葉蓁蓁沒有什麽和小孩相處的經歷，反而是她都很大了，還常常被當做孩子對待。

和李老師打了個招呼，顧灼華也開始認真地觀察著葉蓁蓁和小孩子相處的情景，他蹲在葉蓁蓁旁邊，也平視著眼前的小姑娘。

“你好！”雖然有些不太好意思，笑笑還是回應了葉蓁蓁的問好。

“真乖。”葉蓁蓁從隨身的包裏拿出幾塊糖遞給王笑，王笑看了看李老師的神情，見李老師點了點頭太接過葉蓁蓁手中的糖。

有些遲疑地摸了摸王笑的頭，見王笑沒有不情願，葉蓁蓁才稍微放松了一點兒。

“謝謝。”雖然父母不在身邊，但是看王笑現在的樣子，顯然還是很懂禮貌的，這大概有很大一部分要歸功於李老師。

倉廩實而知禮節，衣食足而知榮辱。這話不是沒有道理的，剛剛進村兒的這段路，她不是沒有遇到過小孩子，也跟他們問過路，遞過糖，但是幾乎沒什麽孩子道謝。

在他們的父母掙紮在溫飽線上的時候，他們缺失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老師，所以葉蓁蓁不會怪他們不知道說謝謝，只是為他們心疼。

稚子何辜，他們也想常伴父母身邊，享受最好的教育，擁有優渥的生活，但是他們生來沒有選擇家庭的權利，甚至沒有選擇是生的權利，沒有父母在生孩子之前，問孩子一句他們願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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